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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霁少年事(4)


四、做客


开门声响起时,我正站在抽油烟机下抬着头吸烟。听到外面的声音,我赶忙在洗碗池里按灭了烟,又把油烟机开到最大的一档,伸手在面前的空气里胡乱挥了两把,便匆匆忙忙走出厨房。


流川把他的背包拎在手上,正低着头在玄关换鞋,看上去已同客厅的仙道打过了招呼。仙道见我微微窘迫的样子,举起自己手上的蚊香朝我摇了摇,机灵地眨了眨眼睛。他点燃打火机在蚊香的开口处晃动了几下,一股袅袅的烟便悠然浮起。流川走到他身边,也不看仙道友善的笑脸,只夺去了他手中的打火机,顺手命中茶几上的收纳盒。我心虚地上前接过仙道手里的蚊香片,说着找一个碟子置起来。我们彼此都心虚又淘气地对视了一眼。


“今天回得好早啊。” 我在电视柜里翻出闲置很久的蚊香碟,把蚊香片架在上面,推到阳台的拉门边,然后起身来同流川说话。


他坐在餐桌边正打开下午我们买回来的体坛周报。“嗯。”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是报纸哗啦哗啦翻页的声音,接着他停在了某一页,大概在阅读那上面的内容。“去了一趟医院。” 流川继续道。


我想起近日连绵的秋雨,直到今天上午,仍未间断。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膝盖又不舒服了吗?” 我走向餐桌,然后绕到他身边问他。


“嗯。” 他应着,啪得合上了报纸,我没有看到他之前正在读的内容。“这家伙怎么在这?” 我们像刚想起有仙道这个人似的一齐抬头来看他,被注视者则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把一打啤酒从购物袋里拿出来,又不紧不慢地一罐罐拆开。


“仙道君来帮忙搬东西的。” 我随便地回他,“要我准备冰敷的东西吗?晚上。” 还是更在意他的膝盖。


“麻烦了。” 流川把报纸折好放回桌上。


仙道把十二罐啤酒排好在桌上。虽然我告诉他流川不喝啤酒,但因为减价活动附赠家里缺的汤匙,便买下来了。“ 他不喝我们可以喝嘛。” 仙道夹着一打啤酒好像因为戳中了流川而得意地笑了。


“我去做饭吧。” 流川在仙道惊异的眼光里说完这句话并站起身。他看了一眼仙道,自己的表情也是有些微妙,也许是不好意思。侧面看去,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他的嘴唇抿着,是一条坚毅的直线。好像每次流川感到羞涩,或者想要隐藏情绪时,都是这副好死不死的模样。我又望望仙道,他也是一副了然的表情。我忽然感到轻松,接着是一阵近乎感慨的情绪。


等流川拎着因为拿出了啤酒而几乎没有了重量的购物袋走去厨房后,我拉了椅子在仙道身边坐下。“你能来做客,我想流川很高兴。” 我随手拿起流川扔下的报纸,也打开来哗啦啦地翻阅着。


“给你表演我高中时的绝活。” 仙道不接我的话,拿过一罐啤酒,单手拉开了拉环。静置了许久的啤酒仍有微小的白沫从开口出汩汩流出,他仰面喝了起来。


“够傻的……” 我转过脸继续看报纸,然后停在了某一页。这是一篇关于篮球国手樱木花道的文章,这名字对我这样不喜欢体育的人来说十分陌生,大约也是新伤加旧伤,周而复始,又要休息很久的内容。


“那家伙还是这么毛毛躁躁,也许打不了一阵子了。” 仙道把手搭在我的椅背后面,歪头来同我一起看报纸。“流川常看这个?” 他伸手指了指我面前,我点点头,“期期不落。”


“大概也是十分在意吧。” 他重又坐好,双手握着啤酒罐,低着头像在思考,随后又把啤酒举起来喝,咕嘟咕嘟地,这次大概一饮而尽了。“哎?坐了半天居然都没有一杯水喝——”


“……” 我灰溜溜地也拿过一罐啤酒打开喝起来,仙道笑得开心。


等流川做好晚饭,我们喝完了差不多半打啤酒。仙道像是没事人,我却感到腹胀而食欲全无,便站起来给他们盛饭,自己面前只留了一只空碗。流川看了我一眼,自己伸手来帮我盛。我只好在他旁边坐下,蔫蔫地埋头扒饭。


“这也太难吃了吧。” 本来对流川的料理颇为期待的仙道用几乎苦闷的语气说道。


然而流川和我都只顾埋头扒饭,并不理会他的抱怨。我不会做饭,流川不会开车。我们真是天生一对。郁闷的仙道只好又打开了一罐啤酒。


“樱木那家伙差不多也要到了退役的时候了。” 仙道皱着眉头把流川炒的芦笋放进嘴里,然后他又不得不喝一口啤酒缓解。这句本该是随意提起的话题,听来也有了些痛苦的意味。


流川吃完了一碗,正在添饭。他顿了一下,继续添饭,又添了满满一碗,才闷声不响地“嗯”了一下。“还像个白痴。” 在他拿起筷子开动前,这么补充了一句。


仙道噗嗤又笑了。他虽然爱笑,但今晚笑的次数也过多了。大概今天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好日子。久别重逢的契机,闪耀的曾经,有人慷慨陈词,有人会唏嘘不已,仙道是醉笑不辞,流川呢?我偏头去看他,他吃饭的样子和平时无异,和他做其他任何事无异,沉默而略带着滞涩。在我心中,流川是容易满足和不藏心事的人,这一次竟觉得他有些难以揣测。他对过去抱有如何的心态?但我旋即又意识到这些事并不在我的议题之中。


这顿饭也忽然变得没劲起来。仙道似乎成了一个不速之客。我没来由地烦闷起来。


我洗了碗从厨房里出来,两人坐在沙发上各自歪向一侧,已经睡着了。仙道因为酒劲,流川大概一贯如此,三郎在他的手边,同他手抵着手,亦睡了。电视机闪着光,声音却十分微弱,正播着下一周的天气预告。阳台的拉门依旧半开着,门边的蚊香正缓缓地烧到尾部。


我轻拍仙道,他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忽然清醒过来,揉着一只眼睛说,“居然睡着了。”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笑了。“睡了很久吗?”


我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示意他流川和三郎都在睡。“我送你下楼吧。”


饭厅和玄关处都没有开灯,我们一前一后摸索着走出门。走廊外也是一片黑暗。待到电梯大开,里面明亮的光便倏地泻出,生出几多虚幻之感。我把出门前摸到的矿泉水塞给仙道,他也不客气便拧开来大口喝着,喝水的声音在电梯间里显得极为清晰。干燥的秋日,酒后的睡眠,大概是会让人十分口渴吧。我望望他,同流川的剑眉相比,仙道的眉弧度温柔,他的一双眼仍带着零星的困意,看起来不怎么精神,也没有微笑的兴致,只摆出没有表情而放空的模样。


到了室外,便觉得气温骤降。我抱着手跟仙道走出去不远。


“不用再送了。” 仙道朝我笑笑,脸上又恢复了神采。“之后的社团活动我不能再去了。” 他低头看着地,“我的休假结束了。” 又抬头来看我。他的眼,在秋风中噙满了温柔,好像风一吹,便要零零落落地掉出来。我感到更冷了。


“嗯…” 我应着,想不出更好的对答。


“今天我也很开心。” 仙道兀自说道,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好似在沉吟,良久,他像是没有找到恰当的词句,泄了气般地说了一句,“流川还是个臭小子。”


“我想他是所有人中最不被时间所左右的,那一类型吧。” 我接着他的话说,抬头去直视他也抬了起来的双眼。今次,时间的漩涡完全散开了,只留下天朗气清和月光皎皎。


“是…” 仙道领悟一般地又笑了。我同他告别,想着流川今晚还要冰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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