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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霁少年事(5)


五、流川


我回到家,流川已经醒来,正蹲在地上点新的一圈蚊香。打火机的火焰把他鼻翼间的一点照得大亮,那是他脸上最好看的一部分。


我站在他身后,等他站起来,便伸出手搂住他。流川的身体真实而牢固,我把脸埋在其中,感到一股温热的力量朝我奔来。于是我微微用头在他胸前蹭着,流川仍是不动,放任我莫名的举动。


良久,我们都没有说话。夜风吹着,刮落了树枝上零星的秋叶,地上层层叠叠蛰伏着我繁芜的愁绪,如果把我的情绪比作暮秋的落叶。


流川抬起手,顺着我的背向上,隔着外套的厚度我感受不到他手的温度。最后,他把手放在我裸露的后颈,既沉默又温柔的触感,我祈求似的将他搂得更紧。

如果我的情绪是落叶,流川是吹散他们的风。


“去洗澡吧。” 我抖擞着精神,伸手抹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你做冰敷。”

他温顺而呆板地点点头。


我去厨房拿他的冰袋,又打开煤气来烧热水。从浴室传来隐约的水声,我盯着煤气幽幽的蓝光,发起呆来。


生活里只有我同流川两人,我以我之目光凝视他。他是严肃又心存温柔的人,他直接但是显得笨拙,他也比大多数人都更能坦诚地对待生活。在我心中,流川就像月亮一样,虽然清冷无声,但有难得的一身坦荡。


仙道的忽然闯入,让我更确信流川是那种可以冲破时间枷锁的男人。仙道看起来思绪万千而欲言又止,也许他本不是这样的人。但在时间之中,人无异于山洪中的一根孤木,像仙道这样懒散的人,即使拥有敏锐的大脑,也难免游移不定而随波逐流。我想,流川大概是所有人之中最不被时间所左右的那一类型。这是我对仙道所说,但更像我们之间无形的共识。仙道是善意的,也是忧心流川的,但他最终明白流川,这个在时间的洪流中披荆斩棘前行的男人,之强大所在。


家里闲置的房间里堆着我们过去的东西。大多是我的书本和影碟之类的,流川的私人物品像他的神情一样,简单而略显寡淡。那房间更像是一种对记忆的封存,同备用的拖把头、车载的箱装矿泉水一起摆放着,只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才被打开。这其中有一张大约流川高中时代的照片,一群红衣的篮球少年,零星几个穿着高中制服的拉拉队员,有可爱的女孩子也有模样很怪的男孩子。年少的流川蹲在最左侧,抿着嘴唇,算是他的一种笑。这张合照被妥妥帖帖地嵌在相框里,放在房间中一个说不上显眼的位置。我有时进房间去打扫,也为流川擦拭这张合照,使他偶尔也显现出活力。


那一定是无比闪亮的日子,流川大约是那种受女孩子欢迎的男子高中生。擦完了相框的我随手把他放回一边的纸箱上,自己坐在另一只上发呆。


流川关注他的过去,正视自己的当下,却永远有向着未来的心情。即使魔鬼在他的耳边低语,也不能将他拖入时间和回忆的泥沼,因为他是如此、如此炽热和光明。而他又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燃烧着也保护着身边的人不被灼伤。


我的思绪纷乱至此,觉得情绪好像鸟儿振翅欲从身体中破出。水壶刺耳的鸣叫声响起,我仍发着呆。直到流川头顶着浴巾进来拧了开关。


我这才站直,愣愣地抬头望他。

“你在发什么呆?” 他拎起水壶,往旁边的凉杯里倒,热水缭绕起一股股白烟。

“抱歉,” 我如梦初醒一般,“我来吧。” 流川没有拒绝,把水壶递给我,自己走去冰箱面前拉开冷冻柜翻冰袋。


流川半躺在床上,一双腿搭在床沿,我蹲在边上给他绑冰袋。他的膝盖上有缝针留下的痕迹,我伸出手来轻抚了下。经年累月的伤口和本体共生,好像那是与生俱来的形状。


流川已经完全仰面躺在床上,枕着那块半湿的浴巾,几缕潮湿的刘海粘在他的额前,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看得出神。


“仙道君说了些你以前的事。”我在他身边亦躺下。

“那没什么。” 他以我未预料到的速度回应。


我转过头不再望他的侧面,而是顺着他的视线向上,“一定战胜了不少困难吧。” 无论是自己的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我将双手腾出来枕在脑后,想要摆出一个轻松的姿势,“是你的话,我想没问题。”


流川这次沉默了。他也许只沉默了三秒,却让我觉得过去了很久。久得如同秋天已经到了冬天,如同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又雪霁初晴,而流川仍在树下等待,或是仍在山中行走,寻觅一些不会再回来的东西。


“不能再打球,是一件很糟的事。” 流川坐了起来,头埋在浴巾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那家伙再莽莽撞撞,我会宰了他。” 他的声音变得又低又凶狠,在我听来却觉得是一种复苏的征兆。我伸手轻拍他僵直的背,他的身体再度变得温热而放松起来。


“抱歉。” 

“没什么。” 我终于明白了今晚的流川之所想,他的视线所及,他的在意与不在意,他克制的记忆和专注的精神,以及不会犹豫从不沉沦的灵魂,全然明晰,无比坦然。

我忽然隔着浴巾在他头发上胡乱摩挲着,他被闷住,声音更加憋闷地抗议,“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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